其实你喜欢的极简，很浮夸
假如今天你出门，路上的汽车全部变成马车，行人穿着长袍，没有人看手机，你想象得出来吗？
我并非凭空乱讲。有一群人，如今仍过着这样的生活。他们没有住在小岛上或丛林中，而是和我们一样，生活在现代社会里。他们是阿米什人，the Amish.
写这篇文章的契机，是我读到「Vestoj」杂志第五期：关于慢 On Slowness 上面一篇文章，触动很大，觉得他们的生活方式兴许也会给你启发。如果你去网上搜，会发现大部分资料都在说他们的历史、宗教等严肃问题...这篇比较轻松，讲穿衣。
1｜阿米什人是谁？
阿米什人是一群基督教再洗礼派信徒。最早出现在1693年的法国阿尔萨斯地区，和瑞士伯尔尼市（Bern, 位于伯尔尼高地，是瑞士第四大城市。你认识的爱因斯坦就是在这儿发表的「相对论」）。
再洗礼派什么意思呢？英文叫 Anabaptism. 这群基督徒觉得，小孩出生时受的洗礼不算数，得等 ta 长大以后自己选择要不要信教，一般在16-25岁之间。如果决定信，就再受一次洗礼。因为在他们概念里，信仰必须是自觉自愿的，一旦信了，就要信得五体投地。
18、19世纪，阿米什人像动物大迁移一样，分批移民美国、加拿大。1936年彻底离开了欧洲。如今，北美有大约30万阿米什人，分布在31个州。最大的几个团体生活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、俄亥俄州、和印第安纳州。（你猜为啥是这几个地方？因为地多啊，能种田。种田很重要！）
阿米什人的教会结构比较神奇，每20-35个家庭组成一个教会，每两个周日礼拜一次，不过不在教堂，而是去其中一个家庭，相当于轮流值班。（打个岔，这让我想到了小学打扫卫生，劳动委员把班级分成好多小组，每周一组值班，差不多道理😂）
每个教会都有自己的教义 Ordnung，成员必须严格遵守。Ordnung 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，包括能不能用电、能不能开车、穿什么衣服、交不交税、参不参加社保......
不同地区电子产品使用规范
如果你去读几个教义，不难发现他们简直是活在现代社会的“古人”。他们的生活方式三百年来鲜少改变：不用先进的交通工具、不用电；着装亦受到严格规范：禁止用纽扣、男人女人只能穿特定颜色的衣服、男士婚后必须留胡须......
但这些条条框框可以稍微变通一下，不同地区的阿米什人生活方式略有区别。好比都是汉人，不同省份的人生活习惯也不同。只不过他们的“分裂方式”比较奇葩：比如因为帽沿宽度、是否吸烟、马车的颜色问题而分成不同社区。
现在，我们来看看他们怎么穿衣服。
2｜他们穿衣服不用扣子
阿米什人有多在意穿衣呢？他们的教义中，有整整9页、43个问题都在讲穿衣，篇幅仅次于天堂。他们的穿衣风格可以用两个词概括：Plain Dress. 我把它译作「素衣」。有多素呢？喏👇
他们认为，着素衣能让人保持谦逊、合（阿米什人的）群、并与现代社会分隔开来。这跟他们虔诚的宗教信仰密不可分，因为新约传达了两个重要价值观：separation and self-denial. 与世隔绝和自我否定。（跟僧人穿素色长袍一个道理，你看「西游记」里唐僧穿袈裟可认真了）。
这么严格的穿衣要求，得归功于他们祖先 Jakob Amman，阿曼先生。他是个裁缝，早在17世纪就规定：“我们的衣服不能有扣子！”他说纽扣是个装饰品，是浮夸和傲慢的象征。
你要问了：“没有扣子，他们怎么把衣服左右两片搭起来？”阿曼先生会跟你说，用钢丝钩。
阿米什人和“现代人”最大的区别，是尽可能抹去个人色彩。他们更注重集体活动，弱化个人自由、禁止个人选择。
不知道你看到这儿，有没有想到人民公社？大伙儿吃大锅饭、用粮票、所有活动都是集体活动......阿米什文化讲究的是集体主义、少数服从多数（uffgevva）。别说穿得个性了，连化妆品、珠宝首饰、手表什么的全都不能戴，一切体现个人品味的东西都是禁止的。在他们眼中，“时装”不过是肤浅和欺骗。
当一个阿米什人穿上袍子的时候，他便放弃了自我表达的机会。他们的这种穿衣方式，有几个作用：
1. 服从组织安排；
2. 禁止个人主义；
3. 体现人人平等；
4. 和外界划清界限
3｜一个阿米什人的衣柜
每个阿米什人的衣橱里，都有适合三个场合的衣服：工装、正装、教堂装。这些衣服必须超级素！纯色的、一点儿图案、花纹都不能有。
举个例子。阿米什男人参加晚宴等正式场合时可以穿西装，有些甚至可以穿有纽扣的西装（这已经很变通了），但是去教堂的时候，他必须把扣子拿掉，换成钢丝钩子...同理可得，阿米什女人穿去教堂的裙子也必须是暗色、用别针固定。
一位阿米什女人的衣柜里有什么呢？
一条裙子、一条围裙、一件斗篷、祈祷时候穿的 kapp，冬天裹的披肩，没了。一般来说，她们衣柜里只有7-10条裙子，2-3件专门去教堂穿，其他的裙子只能是这些颜色：深蓝、浅蓝、丛林绿、墨绿、橄榄绿、浅绿、红褐色、棕色、卡其色、土黄色、深紫色。
阿米什男人怎么打扮自己呢？
首先，他得留大胡子。但是注意了，嘴唇上面的胡子一定要剃干净，因为18、19世纪欧洲军官都留小胡子，他们是反战的，一切与军队扯上关系的符号都不可取。
他们穿纯色衬衫，没有口袋。有时也穿吊带裤。他们的裤子前档是没有拉链的，尿尿怎么办呢？别担心，他们可以把裤子前面一整片布都掀下来...拉链、皮带、领带都是不好的。道理你应该能猜到：它们都是装饰品，肤浅。
最有趣的是他们戴的帽子。帽沿宽度可有讲究了。帽沿越宽，这个人越普通。一般来说，只要阿米什男人在室外，他基本戴着帽子。男士衣服颜色也被规定好了：浅粉色、天蓝色、粉蓝、柠檬绿、海军蓝、橄榄绿、祖母绿、浅紫色、深紫色（只有未成年男孩子能穿）。
他们的衣服大多数都是自己做的，妇女在阿米什人开的店里买布料，然后带回去缝。以前他们的衣服都是100%纯棉的，现在稍微妥协了一下，偶尔会穿棉和化纤混纺，因为化纤衣服不容易皱。如果非要在外面买衣服，他们只会去二手店买。
他们以缝缝补补为美德。“我觉得有点对不起我的小儿子，”一位阿米什妈妈说，“他有3个哥哥，从小他穿的所有衣服都是打补丁的，从没穿过新衣服。不过他好像不太介意。”
看到这里，你也许已经叹了好多口气：“哎，他们真惨。”其实阿米什教义也不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。每个阿米什人都被允许有一段叛逆期 Rumspringa. 在16岁到20岁出头的这几年间，他们可以放飞自我。不需要严格遵守教义、穿各种奇装异服、各种浪。
举个例子，小男生可以穿破洞牛仔裤、花里胡哨的衬衫、还可以理个圆寸头或者扎辫子...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。小女生呢，则可以穿超短裙、涂指甲油、穿人字拖...这些在我们看来习以为常的衣服，对他们来说是一种“冒险”。不过也有规矩的孩子，根本不为所动，还是规规矩矩穿衣服。
诶，这是不是有点儿像这几年盛行的极简主义穿衣 minimalism？但我觉得，它和阿米什人的穿衣信条不是一码事，甚至太浮于表面了。前面我们说了，阿米什人和现代社会最大的区别，就是磨灭个人主义。整天把极简主义挂在嘴边的人，心里想的是“这是我的风格”。而在阿米什人眼里，时尚即浮华。他们的教义是这么评论时尚的：
「Their foundation is not modesty and godliness but lust and pride.」
几百年来，时尚变了又变，轮回了一圈又一圈，但阿米什人的衣着几乎保留着以前的样子。他们的衣服鲜少改变。
4｜他们遇到了麻烦
但是这样的穿衣方式也带来了很多问题。
2006年10月2日，一个名叫 Charles Carl Roberts 的男子持枪闯入宾夕法尼亚州一所阿米什人社区学校，劫持了10名6-13岁的少女。开抢杀死5个学生后饮弹自尽。
事发后，家属们焦急地等待警方确认遇难者身份，然而问题来了：这些孩子没有照片、没有任何证件、穿的衣服都差不多，根本认不出谁是谁。心急如焚的家长们只能等孩子们伤情稳定了才能去医院探访，确认孩子是否幸存。
不可思议的是，5位遇难者家属得知噩耗之后，集体跑去凶手家中......他们不是去报仇的，而是对凶手妻子说：“我们原谅你。”
介入调查的警方都惊呆了！到底什么样的人、什么样的心灵，能原谅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？看了前面这么多关于信仰、规则的铺垫，你也许有了自己的答案。这个事件被拍成了一部电影 以德报怨 Amish Grace，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。反正我看这部片子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。
参考资料
1｜Wikipedia https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Amish
2｜Vestoj Issue No.5 Slow Time is God's Time
3｜以德报怨 Amish Grace（电影，b站有片源）
4｜美国印象：阿米什人 The American Experience: The Amish（纪录片，b站有片源）
Nora Liu
纸城特约专栏作者，自由撰稿人，现居上海。喜欢喝酒、穿衣，和稀奇古怪的东西。个人公众号：LaGarcon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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